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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印吉

在渐次远逝的时光里，我曾胸怀敬仰和虔诚之心，拜读过多篇关于描写滇越铁路上人字桥的散文，每读必获益处。然而，相较而言，阅读女作家赵丽兰发表于2023年第2期《人民文学》杂志上的散文《火车经过人字桥》，获益更甚，也更能触动心扉。

散文《火车经过人字桥》全文共一万四千余字，一着笔便充满了甜蜜的回忆。这甜蜜，就是作者幼小时，在异地红河开远小龙潭煤矿的爷爷来回乘坐滇越铁路上的小火车，每次回来都会捎回甜蜜蜜的甘蔗、香喷喷的花生，以及在当时比较高档和奢侈的午餐肉罐头。这些美食，在已经远去几十年的那个物质匮乏而特殊的年代，对于一个普通儿童来说，是多么稀罕、多么渴望，是完全有资本和资格用来在众人面前大肆炫耀的。

《火车经过人字桥》这篇散文，还有一个贯穿文本始终的情节，就是作者小时候与母亲一同乘坐滇越铁路上的小火车去小龙潭煤矿看望爷爷，途中巧遇一位需要经过人字桥、去到白河桥的陌生男人，他30多岁，瘦高个，穿一件深蓝色的外套。他和作者的母亲不冷不热地、东一句西一句地一路闲聊。他最让人温暖的举动是，给了作者两颗水果糖。这两颗水果糖的甜润，让作者回味一辈子，始终难以忘怀。散文中一个接一个的故事都是甜丝丝的，充满了快乐和幸福，充满了那个年代特有的人情味。那种人情味，是那么纯朴、那么自然，不掺杂任何杂质和水分，没有任何私利和阴谋。而这一切，都是发生在要经过人字桥的滇越铁路上，发生在要经过人字桥的小火车上。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有了滇越铁路，有了每天过往人字桥的小火车。云南尤其是滇越铁路直穿而过的红河，历来就是少数民族聚居区域，山高坡陡，草深林密，交通闭塞，祖祖辈辈过着贫困落后的生活。让红河、云南特别是滇越铁路沿线的百姓生活发生了跨越式的变化。就像上世纪最早出现在红河、云南大地上的白兰地、葡萄酒、牛奶面包……曾被称为东方“小巴黎”的蒙自碧色寨这个小山村，在百年前最早出现的西医，也是跟随滇越铁路上小火车的步伐，飞越千山万水，经过屏边五家寨的人字桥，带入蒙自腹地。因了滇越铁路，因了小火车，因了人字桥，红河最早发生突变的是百姓的日常生活用品。以前，百姓洗脸、洗脚、洗衣服和做饭、盛水……主要使用的是泥土烧制的瓦盆，粗糙、笨重、丑陋，还像玻璃一样特别易碎。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一种美观、轻巧、牢固的被称为洋瓷盆的用具，通过滇越铁路、通过人字桥，渐渐走进红河、云南的千家万户，走进各族群众的日常生活。随之流进来的，还有代替红河本土手工纺织粗布的洋布，代替白泥巴洗涤衣物的洋碱，代替火镰打火做饭的洋火（火柴），代替木头、竹子和油纸制作的撑子（早期的雨伞）的洋伞等等，不胜枚举。

甜美的故事，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地时常回味，总是让人丢弃不掉魂牵梦萦。然而，那些悲伤的、让人痛心疾首的往事，也会迫使人们时刻在脑海中回荡。由法国人投资、中国劳工出工出力修筑的滇越铁路胜利贯通了，人字桥圆满架设起来了，法国自然是受益的最大赢家。边远偏僻的云南边疆，也随之获得诸多益处，群众得到不少福祉。但是，作者没有忘记把笔墨转移向修筑滇越铁路和人字桥那段历史。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渗透了中国劳工血和泪的历史！很多年以前，说起修筑滇越铁路，曾有人形象而客观地说过这样的话：“一根枕木下，就掩埋着一个中国劳工的生命。”知情人说，这话一点也不夸张。这篇散文在尽情书写滇越铁路和人字桥给红河乃至云南带来可供回味的甜蜜故事的同时，也不忘记客观公正地记述修筑滇越铁路时发生在中国劳工身上的悲惨故事。散文中有这样一段话：“一条铁路自河口北伸，经红河、玉溪抵达昆明，穿越崇山峻岭、大江河流，将中国与世界连接起来，由此文明交融，故事交错。为了修筑这条铁路，有一万两千人死在了米轨下。有关铁路的实用与美学的矛盾便诞生了。故事便发生在这样的矛盾中，动人的、悲伤的，可歌的、可泣的，温暖的、残酷的，这些情感组成了一个个故事的核心。讲完或听完这些故事，我们的眼睛，除了泪水便淌不出其他的液体。”作者在描述滇越铁路、人字桥给群众带来数不尽的益处，带来无限美好回忆的同时，怀揣一个作家应有的悲悯和同情之心，对那些在修筑滇越铁路和人字桥的艰苦岁月中，不幸献出宝贵生命的中国劳工的故事，不惜笔墨进行重点追述。在这个震惊世界的伟大的创世纪铁路修筑过程中，数以万计的中国劳工，在法国工头的监管下，不分昼夜地施工，几乎没有安全保障可言，部分劳工甚至衣难遮体、食难果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长达10年的超负荷筑路施工中，不幸无声无息地湮没。由于工程难度异常大，人字桥的修筑付出的生命代价更大，800名劳工的冤魂，为了这座举世瞩目的铁路大桥，沉没在桥下滔滔不息的四岔河激流中。用他们的生命，创造了世界铁路桥梁史上的伟大奇迹。作者通过饱含血泪的叙述警醒读者、警醒后人，切不可忘记这些为修筑滇越铁路和人字桥而献出宝贵生命的各族同胞。他们是平凡而普通的，但是，他们又是伟大的。他们付出了艰辛的劳动甚至宝贵的生命，创造了世界奇迹，造福了后人，他们是英雄，是伟大历史的创造者和续写者，他们值得我们永久纪念，永远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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